《椰城》文学第4期“锐短篇”作品
金骷髅
◎许 仙
扯淡不收税，姑且听我扯得有无道理？
我个人观点，道教乃中医学的保健分支。道教讲究养生、炼丹和修仙，追求长寿之道，乃至无老死；真道士相当于现代药剂师，道教和中医学如出一辙，都称天年为120岁。代言人有道教创始人老子、唐朝名医王冰等。《尚书·洪范篇》和嵇康《养生论》也说上寿120岁。张三丰、彭祖、姜子牙等人，均高于上寿，为后人津津乐道。可见人是能活到这个岁数的。但毕竟少数。为何？环境使然。所以，古人又细分上寿120岁、中寿80岁和下寿60岁。这就给了那些神神叨叨的人和算命先生诈骗的法宝。他们以120岁为基数，九折108岁、八折96岁、七折84岁、六折72岁、五折60岁，皆设为命定的死坎，忽悠人破财消灾。仿佛人寿乃上帝开的专卖店的打折商品。至于五折以降，废次品是也；故称夭折。
我娘家那边，下寿者的头颅始称“金骷髅”，中寿者更佳，上寿者固然无望，但越长寿者的头颅含金量就越高。其所含之金，即“福、禄、寿、喜、财”。是何道理，待考。民间谚云：“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并非此义。民谚所倡导的是中华美德：家有老人是给自己积福的机会，孝顺老人就是给自己积德积福，厚德载物；而“金骷髅”的寓意，实乃长寿者最终停棺谁家，即金骷髅落在谁家，谁家就洪福齐天。所以，满堂子孙抢夺金骷髅事件，在我娘家那边，古已有之。
我固然不信这个邪，但每次回娘家，见到好婆（奶奶），又不免想到金骷髅之说。
我最后一次见到好婆是2017年初夏，她刚巧96岁，生日前夕，正处于八折那道死坎上。想到金骷髅，我就放肆地多看了两眼她的头颅。老脸上皱纹并不多，不像有的老人，皱纹纵横密布，脸皮碎得见不到丁点儿平坦的地方，就是脸色太霉，像只遗弃了数月霉到发黑的蛋糕，能让人幻生出浓郁的馊味来。双目干涸、空洞，再无半滴眼泪可供。她冬日黄土地般的头皮，落净了后天的白发，又生出一批细软的胎发。这是两三年前所发生的事情。原先稀疏的一小把白发手一摸就掉，脆得像烈日下的枯叶，全秃之后，又悄悄地暗生出细发来。村人就认定这是胎发。与此同时，她满口无牙的干瘪的牙床上，忽然冒出白白的四点东西，东西虽小，但摸上去硬邦邦的。就有村人认定这是乳牙。这就恐怖了。好婆这是活完了此生，又开始活第二生了。
妖！她苍老的躯体里，被上帝注入了新的小生命，活成了妖孽，还不知得害死多少人呢。
烈日下，我有些恍惚，好婆的项上人头，就像太阳发光的伤口。
这就是迂里村乃至整个光福镇里最值钞票的金骷髅？！
那么，金骷髅又是如何炼成的呢？
说简单，就一个“活”字。说复杂，此活非彼活，活法千千万，但活成最值钞票的金骷髅的那种活法，肯定比死都难过千倍万倍，此等“炼金术”最为残忍，非九死一生可以简单形容。以好婆为例，从头到尾来综述她漫长的一生，过于流水账，没人吃得消。我就从她此生的中间往里横腰扳开来说吧，按说书人惯用的套路，叫“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2005年是好婆人生的分水岭。
此前，她还是人；此后，她就是妖。
这年初春，一辈子吃五谷杂粮的好婆卧病不起。这原本无可厚非。谁知春末，父亲竟查出肺癌晚期，二哥送他来杭州找我，终因癌细胞全身扩散，无法动任何手术，在浙二医院住了个把月后，无功而返。五月初，我回苏州娘家探望父亲，见到他痛得枯瘦的身躯扭曲成天津大麻花状，我的双眼当即就湿透了。肺癌是癌中最痛苦的。父亲拼命睁开双眼，哀苦和惊喜的目光像无数扑向我的手，无力地抓痛了我的心；父亲于呻吟中，断断续续地说完：“妹妹，你回来哉。”
这是一句世上最苍白无力的问候，父亲却用尽了全力。
第二天上午九时许，父亲就撒手人寰。
他这是就等着我回来呀。他这是怕我再跑一趟娘家麻烦呀。
我的父亲！
父亲走后，好婆的病明显有所好转。
此前，那怕是两年前，伯父和父亲等七个假道士，在太湖镇窑上村一户农民家里做完“法事”，凌晨四点半，坐长租的那辆拖拉机回家，在老光福卫生院门前通往虎山桥的那个陡坡上，拖拉机突然来了个猪打滚，车上有几个人受了伤，父亲只是抱住民乐器材包的手背擦破了点皮，唯独伯父却被碾死了。就这样，大家也都没有往好婆身上想。
这回，父亲一走，好婆就能坐起来吃他的豆腐饭，都吃得落一海碗，就有村人恍然大悟，却不敢明说，嘴上噢噢得响亮，惊头怪脑的，瞎嚷嚷。
“克”字，在民间有着特殊的含义。
据说，算命先生算得出那些人命里带“克”，称之为命硬；精于克父、克母、克夫、克妻、克子、克女、克孙……这些天生歹毒的硬命，故而长寿，是顶级金骷髅的制造者。但命里有的终须有，持有硬命者后天也无能为力。纵观“金骷髅”之人，其父母或公婆能颐养天年、夫妻健存、满堂子孙平安的，似乎天下少有；倘若其中有任何变故，究其根源，便是长寿者作怪，克这克那。
比如好婆，病来如山倒，眼见着来日不多；忽然父亲过世，她就鲜活起来。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好婆命硬，自己阳寿将尽，就将亲生儿子克死了，取其阳寿挪为己用。如果父亲之死，是这么回事；那么，伯父呢？
好婆就两个儿子，她怎么下得手呵？
乡村不乏好事之徒，替人往前推算；那么，死于1960年春天的小姑呢？
从表面上看，小姑饿死于三年自然灾害。可是，家中有好婆、伯父、父亲、大姑和小姑，为何独独饿死她一个人呢？会不会也是好婆所为？
还有阿爹（爷爷）。阿爹顾松亭，能有此等雅名的人，你都不用猜，他必定出生于大户人家。据说他是光福镇里出了名的聪明人，腰缠万贯，拥有房产18间。好婆18岁嫁给他，生下两男两女后，仍不为他所容。这个脚小手大的女人，俗气到不可理喻的地步。有例可援，伯父和父亲年幼就被她送去学二胡和昆剧，解放后草台班散伙，双双归田，却因不谙农事，形同废人，足见其目光之短浅。阿爹打算休了她。当时是旧社会，阿爹完全可以纳妾，但他是个正人君子，为人行事不同于常人，他要结束前一段感情，再续后一段感情。就在这档儿，阿爹恰如其分地暴病身亡。这也太巧了吧？
再往前推算，1921年7月1日，寅时。天将亮未亮，好婆的娘梦见一只金凤凰飞入屋内，泣血嘶鸣。好婆的娘惊醒后，巨痛，产下好婆。好婆的爷（父亲）遂为她取名“徐鸣凤”。三天后，好婆的娘大出血，倒出去半马桶血水后，就一命呜呼。算命先生说好婆命硬，母女相克。但好婆的爷不信这个邪，倾其所有，给好婆裹小脚，请私塾先生到家中授课，跟绣女学女红，努力将她打造成配得上“鸣凤”二字的小家碧玉。
但自始至终好婆与天生丽质、天性聪慧挨不着边儿。
倒是在乡野浪得了些虚名；要不，她能嫁给阿爹吗？
如推算属实的话，至此，好婆已克死母亲、克死丈夫、克死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民间有大智慧：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有时候我就爱瞎琢磨，好婆是不是早该走了？
如果10年或20年前，好婆知趣地走了，未必有人会念叨她的好，但绝对不会念叨她的恶，可她不走，就得有人替她走，这就在拿子孙的命苟活，就越老越活在小辈的恐惧和仇恨中。
好婆或许是想走的，但秦广王忘了在她生死簿上打勾，她寻死都没有用。
父亲死后，母亲听懂了聪明人嘴上的噢噢，那还得了，立马就灭了好婆的心思都有。还有生活缺乏盐分的伯母，自然把伯父的死怪罪到她头上。好婆总共有两个儿子，都先她而去，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心情可以理解，但白发人克了黑发人的命，又有谁能理解呢？
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歹毒的亲娘？！
固然，母亲和伯母还善良到没敢要她的命，但饭是万万不能再给她吃的。
原本，好婆是在伯母家和母亲家吃轮饭的，父亲一死，老饭碗就给砸了。
好婆就去“鱼塘头”哭。“鱼塘头”是迂里村口的大池塘，农村集体生产还在时，是村里养鱼的地方，到了年边，抽水捕鱼、分鱼，入夜整个村庄鱼香飘飘，温暖过我整个童年期。如今早就荒芜了，连塘四周的芦苇也无人问津，陈年的老芦苇都倾倒在水中，今年的新芦苇也有尺把高了，好婆瘫趴在新旧芦苇包围的河埠头上，一声声地哭自己。
哭她自己没有芦苇命好，怎么就死不了呢？
鱼塘头就在大路口，迂里村及北边的花家桥、三墩、浩渡、前西峰等村的村民，去光福镇上或从镇上回来，都经过这个路口，好婆好歹也多活了些年岁，很多她不认识的人都认识她，见她罪过相的，就报信或带信到家里。大白天，只有伯母和母亲在家，嫌烦，都躲出去了。最后是村里一个接近下寿的孤老头“毒手”，背着浑身淌水的好婆，跑到伯母家，没人；又跑到母亲家，还是没人，就只得又背出来，跑到村委会去。“毒手”背上的好婆，像只年久失修的旧水桶，偏偏盛满了水，就一路滴滴答答的，让人联想到一句广告词：尿频尿急尿不净。“毒手”把被捉的小偷般浑身哆嗦的好婆掷进村委会，骂了句娘，就抖抖湿衣走了。
随即，村长“鱼头”像只骚公鸡般撇到村里，找过伯母，也找过母亲。伯母和母亲就说老妖婆克死了她们男人。“鱼头”骂她们迷信。但骂也不管用。她们推脱说自己都在吃轮饭，没饭给老妖婆吃。伯母确定在堂兄家吃轮饭，但母亲因为三哥住苏州城里，她倒是独自住着老房子，自个儿开伙窗的。不过，她说自己也做不动了，要吃轮饭了。“鱼头”见她们油盐不进，气得直跺脚，让她们等着，她们也会有这一天的。
堂兄和哥哥六人（其实是五人，三哥不在场）商议，好婆住在哪个孙子家都不合适，最大的堂兄“狼精”很有带头大哥的范儿，他说他家杂物间（最早是猪棚，后来是柴屋，家里用上瓶装煤气后，就改堆杂物）清一下，一张床还是摆得落的，要不，就……大家都说好。至于轮饭，一家一个月，半年轮一圈；反正好婆有的是时间，让她自个儿找上门来就是了。
好婆的生存问题就这么解决了。
好婆记性还行，但毕竟年纪大了，日子过得又糊里糊涂，本该去这家吃饭的，却找去那家；家里有剩饭，多她一口也没什么，碰到没有的，就只有饿着了。就是去对了地方，早了没个呆处，晚了就剩下锅巴，好婆又没牙，只有冲上开水，把锅巴捏烂了再吃。另外，好婆在杂物间呆不住，常常出去漫无目的地瞎转悠，捡些垃圾当宝贝，忘了时间，或走得太远，就无法及时赶回来，也就没饭吃了。堂兄和哥哥家，向来是过时不候的。好在有人民政府，每月发给她百余块钞票，她倒还会去领，还会去买点吃的，不至于把自己活活地饿煞，也就勉勉强强地活了下来。
2008年秋天的一个傍晚，好婆到大哥家吃轮饭。
大哥从做小工的工地上回家，就忙着烧饭。他是家里家外一把好手，大嫂就等着吃现成饭；谁知大哥在炒青菜的时候，突然跌倒在地上，那把铁铲子摔出手去，也不知丢在哪儿，至今都没有找到。煤气灶继续工作。铁锅里的青菜焦了，锅烧红了，焦味和浓烟聚在厨房里，呛得不行，这才被人发现。
乡下人只晓得用水扑火，大嫂一面盆冷水没将厨房炸飞了，纯属万幸；她就破口大骂大哥个死尸，菜烧到半摊儿，人不知死到哪儿去了。等隔壁老汉拧紧煤气瓶开关，大家回过神来，才发现挺在地上的大哥，他正如大嫂所说的，已是个死尸。送到新光福镇卫生院，说他老早就走了，又随即被运回来。我们都不晓得大哥得了何病，只晓得他生前吐过血，地上有一滩鲜红的血迹。
其间，大嫂发现来吃轮饭的好婆，缩在围观的乡亲背后，就像疯狗般扑上去。
父亲去世时，64岁，忝列下寿者间，其头颅已然是金骷髅。
三天后事皆由大哥家操办，也就是说，父亲的金骷髅全落在大哥家里；大哥家得到了金骷髅理应发迹的，虽然父亲的金骷髅含金量不高，谈不上洪福齐天，但给他添点寿、发点财……那是必不可少的。可是，大哥怎么就英年早逝了呢？他夭折时才46岁，说句难听的话，他就是上帝制造的废次品。
如此说来，大哥死得毫无道理。
如此说来，得金骷髅者反倒是折寿折福了。
但是，有好婆在，一切就解释得通了。她如此命硬，大哥怎么奈何得了她呵。
按母亲和大嫂的话说，是老妖婆克死了孙子。
好婆再想踏进大哥家吃饭就万难了。
别说大嫂，就是原先仗着后生，读过几年书，自觉有文化的其他几个堂兄和哥哥，对“克”的问题，过去并不像伯母和母亲那样畏惧，现在也一并恐慌了，认定好婆是万万不能踏进自家门槛的。于是未经商议，却像完全商量好的，只许好婆呆在杂物间；轮饭吗，他们自个儿送上门去。
大哥死后，好婆呆在杂物间许久未出门，以至于不少村外人，都以为她过世了。
轮到送饭的人家，一天想到送两次，就送两次；想到送一次，就送一次；想不到就不送。碰到天气恶劣的日脚，刮大风、下大雨、太阳猛得发疯，那是绝对不送的。好婆也就有顿没顿地过着余生。过些时日，忽然见她又出来了，乡亲才恍然大悟，原来她还没有死呀。
在好婆最后的十年里，我只去过她住的杂物间一次。披屋里黑古隆咚的，没有电灯，连油灯都没有，除了靠门口的一张竹榻床，后面塞满了东西，肉眼是很难分辨的，但可以闻到浓郁的气味，夹杂着农药味、粪便味、霉味和湿味等，这些杂陈的气味就像无数只湿手，我刚进门，就很流氓地摸上身来，吓得我从此再也不敢去看她了。
2017年初夏，我刚到娘家，好婆就先知般地出现在母亲家门前。
她96岁了，被岁月榨干的躯壳，就剩下一把老骨头，和一张仿佛轻轻一撕就能整张撕下来的老皮。但她身子骨还健朗，眼能用，耳能用，嘴也能用，虽然功能都大打折扣了。她看上去像个还活在旧社会的人，一件补丁深浅不一的深蓝色斜襟大衣，被同样打满补丁的灰色围裙拦腰捆住，围裙中央有只不小的口袋，兜着零钱、糖果和路上捡的纽扣、断柄的铝质瓢羹等废物；脚上是布鞋外面套双解放鞋，解放鞋是她从军用机场边的营房里捡来的，男人尺码，她又小脚，不得不如此穿法，走路拖叽拖叽，别人看着都觉得累，但她倒不累。
她不亢不卑地站在母亲家门口，不前也不后，背负着天光，低头琢磨着从围裙口袋里掏进掏出的纽扣或断柄瓢羹，一声不吭。我连忙打开行李，找出为她准备的两盒糕点，放在她老到发痉的双手上。我喊了声“好婆”，她才定睛看我。瞳仁色淡而无光，被烂木板似的上下眼皮拦着，像等待挨宰的年猪。随后她就拖叽拖叽地走了。
这是好婆留给我的最后印象。
10
我很好奇，半个世纪前，大姑出嫁后，好婆就把全部家当分给了两个儿子，让他们独立门户；她就孤零零的，一个人是怎么活满这五十来年的。
似乎没有人想过，好婆漫长的一生，要面对母亲的死，父亲的死，丈夫的死，小女儿的死，大儿子和小儿子的死，以及孙子的死……她究竟是如何面对的？如果这么多的亲人，并非她克死的，她的悲伤和绝望，她的锥心之痛，有人知道吗？如果真是她克死的，是她自愿的，还是她被逼的，有人问津吗？她几次不成功的寻死，又是怎样的心路历程？
我一直以来以为好婆患有沙眼，每次见到她，双眼都是湿漉漉的。她很少说话，但一说话，就情不自禁地流眼泪，就像雨后的蚯蚓纷纷从湿地里逃出来。直到最近几年，我发觉她不再流泪。原来，她并非沙眼，而是把眼泪哭干了。可是，又有谁想过，好婆独自埋在黑夜中，以泪洗脸，那是怎样的苦楚？她什么也没有做过，就被死死地钉上耻辱柱。
我的好婆，就因为她活得太久？
堂兄和哥哥既对好婆怀恨在心，又怕得罪她，克到自己，更怕她不死。他们自然希望好婆在不伤及自己的情况下，活得长久，金骷髅更具含金量。但此事高风险。所以，他们是希望她差不多该死的时候就该死了。但好婆就是不死。她一日不死，他们就一日不得安生，惶惶不知终日。
我很能理解他们这种患得患失、期待与恐惧的心理。
11
死，有时候很难，有时候又很容易。
我回杭州不久，好婆就过世了，她终究没有跨过八折那道死坎。
我也是事后才得知的。他们没有通知我去参加她的葬礼，好像我要跟他们抢光福镇里最值钱的金骷髅似的。更没有人告诉我，好婆是怎么死的。我在娘家时，她还好好的，没过多少时日，她怎么就不行了呢？而且走得这么快。我倒是听说了，几个堂兄哥弟为抢金骷髅差点就大打出手。据说他们几次找“阴阳师”，有的甚至半夜去敲阴阳师家的门，有的甚至拿狠话威吓阴阳师，逼他把出殡时间改了又改，从三天延长到七天。
好婆一死，其他几个兄弟才明白最大的堂兄，当初为何如此好心的将好婆安置在他家的杂物间里，他本想独吞好婆的金骷髅，但其他几个兄弟坚决不答应。直到好婆的遗体，也就是所谓的金骷髅，在六个孙子家各停棺一天，第七天出殡，才总算相安无事。
好婆的丧事，在我娘家那边，属于喜丧。
能吃到好婆的豆腐饭，那是前世修来的、今生可享用的福分。所以，三乡五里认识或不认识的乡亲，闻讯后纷纷赶来。至于六个堂兄哥弟，更是家家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大摆宴席，每顿的酒桌多到50余桌；最大的堂兄家，特意去购买了一大批印有“福”字的兰花碗和白毛巾，赠送给每位前来赴宴的乡亲。于是，后面几家争相模仿，一时成为乡里美谈。
长一倍时间的丧期，让那些后知后觉、担心赶不上趟吃豆腐饭的乡亲，没有留下遗憾。
听三哥说，整个后事花了将近20万元。
大手笔。
我是指好婆。
12
据媒体报道，2018年9月10日，澳大利亚某男子在矿区发现两块罕见的狗头金，总价值七千万元人民币，令人震撼。那么，好婆的金骷髅，乃是人中的“狗头金”，又该值多少呀？
从现在开始，我对那六家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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