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黄鲁植
本文来自易简读书（ID:yijiandushu）
1998年，王菲29岁，那英31岁，那年春晚，她们合唱的《相约一九九八》，引起了很大轰动。
彼时香港刚刚回归，王菲在生下窦靖童后，推出签约百代唱片后的首张国语专辑《王菲》，将目标瞄准了新兴内地市场。
而另一名主角那英，已是百代唱片力捧的歌手，算起来是王菲师姐。
至于《相约九八》这首歌，由来自香港的王菲和来自内地的那英共同演唱，港陆一家，其乐融融。
王菲演唱《相约一九九八》
春晚后，王菲推出专辑《唱游》，整体风格大气活泼，而那英则推出专辑《征服》，成为首位入围台湾金曲奖的大陆歌手。
2018年，阔别20年的两人，在春晚的舞台相遇，年逾五十的她们，这次合唱的是《岁月》。
王菲、那英春晚合唱《岁月》
20年前，她们唱的是“相约那永远的青春年华”，20年后，她们平静唱着“我心中开着一扇门，一直等待永远青春的归人”。
眼里写满故事，脸上却不见风霜，这是两人在时代洪流中摸爬滚打20年后，对岁月的最好诠释。
是谁制造了王菲，又是谁摧毁了那英？
王菲是个酷盖。
她身上有股清冷的气质，就连张国荣都说，阿菲啊，她可是个很酷的姐儿。
她的演唱会，说的最多的是“谢谢”，不爱没话找话，“我这人最怕的就是做作。”
王菲的酷，是与生俱来的。
她出身于北京一个高知家庭，父亲王佑林是煤矿工程师，母亲夏桂影是煤矿文工团的女高音。
因为母亲经常深入矿区演出，出生不久，王菲就被送至邻居大妈家，怎料四岁时一场热毒，差点要了她的命，继而被辗转送至上海的姨妈家。
姨妈家并不富裕，一个月只有几斤猪肉票，零星的碎肉只够全家人塞牙缝。寄人篱下的心酸，造就了王菲敏感的性格，每每在弄堂口代销点接到父母电话时，她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两年后，王菲回到北京上学，初露音乐天赋的她，被母亲严令阻止。想想也是，自己唱女高音已经居无定所，女儿要是走了自己的老路，整日不着家，如何是好？
不过，如果轻易妥协，那就不是王菲了。1984年，王菲高二，出了第一张专辑《风从那里来》，模仿的是红极一时的台湾歌手邓丽君。
青年王菲
从70年代末期开始，台湾流行音乐进入大陆，给被禁锢了几十年的大陆人提供了释放的出口。
在当时，翻唱台湾歌曲成为一种流行，不仅满足了旺盛的市场需求，还弥补了大陆流行音乐创作的不足，王菲翻唱的成功，正是得益于这一时期。
1987年，18岁的王菲，放弃厦门大学生物系录取，跟随父亲移民香港。彼时，海外音像制品可以通过引进，而不是进口进入大陆，这种方式明显更方便快捷，翻唱渐渐没落。
翻唱走不通，只能搞原创了，初来乍到的王菲，拜师香港音乐教父戴思聪学习声乐。从1976年第一批的张明敏，到后来的梅艳芳、吕方，再到80年代的王菲、陈晓东，戴思聪大约教出了4、5代不同风格的歌手。
戴思聪让王菲参加了当时唱片公司举办的歌唱比赛，并使其顺利签约“新艺宝”，水土不服的王菲，接连发了三张专辑也没能大火。直到第4张专辑，戴思聪为她重新定位，终于得以突出重围。
那英，小名“格格”。
这可不是戏谑，那英出身于叶赫那拉氏，父亲那红生是著名的满族医生，据说那红生祖上三代皆为宫廷御医。
那红生曾跟溥仪合影，又是叶赫那拉氏，因而有人猜测，那英不会是慈禧太后的后裔吧？
答案当然是不可能。慈禧唯一的儿子同治帝，由于常年受她压制，醉心风月，得花柳病死了，并没有留下子嗣，哪儿来的后裔？
不过话又说回来，好歹祖先一条河里喝过水的，那英再不济也是个贵族，跟王菲比起来丝毫不差。
1983年，王菲还在央视六一晚会演唱《大海啊故乡》时，那英就已经考入了沈阳歌舞团，为了这个机会，她足足考了三年。
前面说了，70年代末期起，翻唱就在大陆流行了，在沈阳歌舞团的那英，开始学唱苏芮的歌。
苏芮在台湾也是个天后，和邓丽君难分伯仲，我们熟知的《酒干倘卖无》《一样的月光》《亲爱的小孩》等歌曲，就出自苏芮之口。
那英不仅在台上演唱苏芮的歌，还出过磁带，翻唱的是苏芮的新歌《不变的心》，用的名字是“苏苒”。
那英青涩照，右一为那英
歌曲一致，艺名相似，这种近似“碰瓷”的翻唱文化，甚至到了如假包换的地步。
因为出色的模仿能力，那英慢慢崭露头角，但根本没有辨识度，大家还是记不住她，只能在合唱团给别人伴唱。
一次，沈阳一个当时特别有名的演员发烧没来，她就临时从伴唱变成了主唱。那时歌手很多，为了与众不同，那英不得不在造型上下功夫，但往往张冠李戴。
这里插两嘴，那英造型的确不时髦，后来哪怕变成小天后，穿衣打扮上还是被人诟病土气。
1988年，那英参加“阳光杯”全国通俗歌曲比赛，一曲《我找到自己》就轻松荣获金奖，得以进入“谷建芬声乐培训中心”。
不得不说，1987和1988年真是神仙年份，王菲、那英先后遇见了音乐事业上的“贵人”。谷建芬跟戴思聪一样是个狠人，苏红、毛阿敏、孙楠等后来叱咤歌坛的歌手，都是她的徒弟。
继王菲出走香港寻找音乐梦想后，那英也从沈阳搬到了北京，她要在这里成就一番事业。
如果1987年王菲没有离开北京，她会跟当时很多歌手一样，听邓丽君长大，翻唱过几张专辑，玩玩地下摇滚，有点儿名气后就四处走穴演出。
她顶多是另一个那英。
但在香港，这个移民文化厚重、极度没有安全感的城市，包容得下全世界所有的流行音乐。
1989年，王菲走进位于金伯利道的录音室，结识了香港音乐监制梁荣骏，他帮其改名为“王靖雯”，一张《王靖雯》的专辑呼之欲出。
王菲的出现，弥补了香港流行乐坛底蕴不足的缺点，带有北京特有的文化熏陶和地下摇滚的气质，她不需要翻唱任何人的歌曲，就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然而，在香港人眼中，她的声音虽然很棒，但透着不可名状的老土气息，与当时香港摩登前卫的形象格格不入。这和那英当时遭遇的尴尬如出一辙。
作为一个北京大飒蜜，对于媒体的恶评，她一概不理，加之成名后，公司对她犹如流水线的包装，令她厌恶至极。发了第三张专辑，只差一口气就能成为天后的王菲，选择了赴美读书。
美国读书期间，她暂时休学回港完成唱片合约，殊不知一首《容易受伤的女人》，让她火得一塌糊涂。
人们对这个眼里写满倔强、特立独行的女孩满怀期待，仿佛明天对她全无恶意，那时她最大的困扰，就是“太红了”。
王菲卡带《容易受伤的女人》
时间很快来到1994年，这是属于王菲的时代。
她独自打破香港新人在红馆连续8场演唱会的纪录，丢掉一直嫌弃的艺名“王靖雯”。
身边的人纷纷劝她，“你还是听公司的话吧。”
她并不在意，“可是我喜欢啊，能红就红，不能红就算了。”
有人为进名利场挤得头破血流，最终一无所获，但王菲轻而易举，就得到了别人难以企及的一切，里面固然有运气的成分，但更多的，是香港乐坛迫切需要这样一个先驱者。
当时的香港乐坛，告别了“谭张争霸”的高潮，“四大天王”也即将谢幕，就连少有的原创力量Beyond乐队，也因主唱黄家驹在日本坠亡而匆匆谢幕。
香港太需要一个意见领袖来拯救歌坛的低迷，恰巧王菲出现了。
王菲的自我，从未被世俗改变，这样离经叛道的个性，使她遇到一个同样默契的人，窦唯。
王菲留在北京会成为另一个那英，这话那英第一个不服。
加入谷建芬声乐培训中心后，那英的演唱技巧大为精进，1988年，那英参加世界环保纪念演唱会，以一曲《山沟沟》一举成名，此曲入选了“中国香港年度十大金曲”，正所谓人在家中坐，奖从天上来。
1989年，那英跑到新加坡参加了春节联欢晚会，1990年，又参加了《亚运前奏》晚会，全是主旋律晚会，一点不亚于王菲为献礼建国70周年而演唱的《我和我的祖国》。
那英不仅征服了观众，还征服了评委，1991年，荣获了全国十大最受欢迎歌手奖，第二年，又参加了央视春晚，演唱《好大一棵树》，风头一时无两。
王菲叱咤香港乐坛的1994年，那英也没闲着，她在台湾发行首张个人专辑《为你朝思暮想》，试水成功后，第二年又发行第二张国语专辑《白天不懂夜的黑》。
为嘛要去台湾发展？
还不是因为早年模仿苏芮，在台湾累积了人气，反正在大陆已经火了，干脆把多余的鸡蛋放到另一个篮子去。
那英专辑《白天不懂夜的黑》
台湾这个“篮子”，很好地承载了那英的“野心”，《白天不懂夜的黑》在台湾爆红，后面又传回大陆，那英逐步坐稳了“内地流行天后”的宝座。
那英在乐坛开疆辟土的同时，一名刚刚取得德国MBA学位的海归精英，回国后凭借自己敏锐独到的眼光，在北京工人体育场，开了一家VICS酒吧，该酒吧日后成为北京最资深的夜店，老板因而得名“夜店王子”。
这位老板叫孟桐，后来成了那英的丈夫。
收获爱情的那英，事业也一路高歌，1991年到1996年，那英连续演唱了40余部影视主题曲，王菲这些年唱的那几首电影主题曲，在曾经的那英面前，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拿遍大奖无敌手的那英，1995年开始，连续三年登陆央视春晚，完全称得上“春晚老人”了，超高的曝光率，给那英的事业注入了强心剂。
如果王菲当年没有去香港，兴许可以和那英battle一下，但谁知道王菲的怪，会不会被当时保守而挑剔的内地音乐所接受？
人生哪有那么多如果。
1994年，“魔岩三杰”和唐朝乐队登上香港红馆，成为中国摇滚史上最耀眼的时刻。
当晚，王菲、四大天王等众多歌星都来到现场为内地音乐捧场，那是回归前的星光熠熠。
魔岩主唱窦唯，那时正和王菲热恋，合作了很多经典的作品，改回真名的王菲，一连发了4张专辑，其中《天空》横扫亚洲，狂卖300万张，天籁之音席卷华语乐坛。
与此同时，王家卫的电影《重庆森林》上映，王菲饰演的“阿菲”，斩获了斯德哥尔摩电影节最佳女主角。
但就在她最红的时候，她毅然放弃香港纸醉金迷的生活，跟随窦唯蜗居在破旧的小四合院。
有八卦的记者拍到她穿着睡衣，不修边幅去公共厕所倒痰盂的画面，王菲却丝毫不在意。她向来如此，无论声名多大，但求活得恣意洒脱。
王菲排队上公厕、窦唯倒痰盂
然后，这份孤注一掷的婚姻，并没有换来天长地久，结婚一年后，窦唯被曝出轨，甚至在公众场合宣称“高原是我爱人”。
彼时王菲的事业重心已经转到内地，她从一位“从北京出去的香港歌手”变成“一名带有香港背景的内地歌手”。
王菲和窦唯在北京
1999年，王菲和窦唯宣布离婚，才子佳人的传说结束，两人间唯一的牵挂，变成了女儿窦靖童。
又有好事的媒体来找茬，“你会给童童再找一位爸爸吗？”
王菲一如既往地高冷，“童童有爸爸，我要找的是自己的伴侣。”
眼神清澈，语气坚定，在变幻莫测的名利场，她从不博人眼球，自在如风。
接着是千禧年，30岁的王菲，公然牵起一个比自己小11岁男人的手，这个人就是谢霆锋。
两人的姐弟恋，轰动了整个娱乐圈，只可惜，这段看似理想的爱情，几经周折，没有结果。他们短暂地爱了一下后，谢霆锋娶了张柏芝，王菲嫁给了李亚鹏。
和李亚鹏结婚的王菲，似乎有了烟火气，大家以为她终于要变柔软。但直到婚姻破灭，人们才知道，想要一个家庭的李亚鹏，与注定是一个传奇的王菲，到底是不合适。
缘来缘往，曲终人散，王菲用两段失败的婚姻诠释了：爱自己，才是终身浪漫的开始。
2010年，王菲在春晚上演唱了《传奇》，使这首歌的原唱李健重新回到观众视野。
暌违歌坛两年的王菲，复出后继续享受鲜花掌声，但这一年于那英而言，却是流年不利。
2010年3月18日，“音乐风云榜”十年盛典评委会议上，几位评委就刀郎是否有资格入围“十年影响力歌手”奖项，发生了严重的分歧。
评委会主席那英声称：去KTV点刀郎歌的都是农民。
刀郎2004年以《2002年的第一场雪》火遍大江南北，2005年凭借《冲动的惩罚》获得全国“金唱片”奖，2006年又乘胜追击，推出专辑《披着羊皮的狼》。
明明是大家爱戴的歌手，怎么到你这就成农民了？骂战是肯定少不了的，但那英是谁，人家可是心直口快的叶赫那拉氏啊。
她再次重申了“十年影响力歌手”的评审原则：
“这是一个音乐奖项，第一必须以音乐性为先，然后是乐坛贡献力，最后才是唱片销量。刀郎太缺乏音乐性而不应作为考虑，除了唱片销量有资格参与这个评选外，他没有一点可以拿出来放在这个十年影响力歌手里的资格。我作为主席，坚决反对刀郎作为讨论对象。”
说白了，就是你那英格格看不起人家草根出身呗，最终，“十年影响力歌手”入围资格那栏，宁愿空缺，也不肯加上刀郎的名字。
那英批评刀郎
战火眼看就要烧到刀郎这里了，且看刀郎是怎么回应的：
“什么是最好的传播，就是我面对面地给你唱歌，然后你被我所感染。”
短短一句话，人品高下立判。
更大的反转还在后面，2015年的万达年会，董事长王健林演唱了刀郎的《西海情歌》，还坦言自己是刀郎的粉丝。这下轮到那英脸疼了，按你的话说，首富王健林也是农民咯？
一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王思聪也力挺老爸：
“让刀郎在这个娱乐圈没法混下去，不是你那英说了算。”
刀郎混不混不知道，那英可是混得好好的。第二年，那英连任音乐风云榜主席，并将上一届颁奖典礼颁布的三道主席令延续了下来，颇有“歌坛大姐大”的阵势。
反而是刀郎，2012年参加完央视的《中国文艺·西域浪子》后，就彻底在观众的视野里消失了，可能在浪迹天涯，可能真去给农民唱歌，也有可能只是抚了下键盘的尘，绝口不提曾经。
某种意义上看，王菲和那英是同一类人。
她们身上都有着那种优渥原生家庭带来的任性和底气，在成名早期也都经受过台湾流行音乐的洗礼，成名后面对的争议和赞美也几乎是等同的。
但就是这样两位，几乎抽中命运同一副牌的女孩，却在20年时光流转间，人生背道而驰。
王菲和窦唯，一个是天后，一个是教父，看似般配，却注定只能是两个孤独的个体；
王菲和李亚鹏，一个没有烟火气，一个沾染了市井味，他们的结合，本来是是个错误；
至于后来的“锋菲”复合，同样饱受质疑，因为他们是越过了两个家庭，才紧紧拥抱在一起的。
以前我不明白，王菲离过两次婚，开天价演唱会，为什么大家会说“王菲的飒，能治我们的丧”。
直到看了《幻乐之城》，将近50岁的她，在镜头追踪里蹦蹦跳跳，像个18岁的少女。
王菲《幻乐之城》
没有人永远年轻，但王菲可以。
这个敢爱敢恨的女人，这个来去如风的女人，代表了我们想活却没能活成的所有样子。
相比之下，那英的真实，是带有棱角的，东北女生的爽朗耿直，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高人一等的出身，给了她足够任性的资本，从沈阳歌舞团走向谷建芬声乐培训中心，继而迎接整个世界的宠爱，她就像一个偶然打开潘多拉宝盒的女孩，变得恃宠而骄。
那时的她还不知道，命运所有馈赠的礼物，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近几年，那英被谈及更多的，不是音乐，是人品。
早在“刀郎事件”前，那英就在侯佩岑的节目中，大谈特谈自己在北京劝酒林志玲的场景。
林志玲说自己酒精过敏，喝了全身会起红疹子，耿直的那英怒骂，“你装什么装。”
那英在节目中谈劝酒林志玲
2015年《中国好声音》第二季，那英作为导师，因更偏向学员萱萱，故意选了一首高难度的英文歌给姚贝娜唱，痛失冠军的姚贝娜气急败坏，在舞台上甩手那英。
因为这几段“黑历史”，那英被网友贴上“油腻”“势利”“野蛮”的标签，口碑一路崩坏。
你看，人生的际遇就是如此神奇，因为一首歌，两个本来没有交集的人，命运开始盘根错节。
仔细想来，王菲很聪明，她善于藏拙，懂得保护大家对她的期待，那英更接近真实，她被声名宠坏，又被声名过后的狼藉打醒，像极了被生活千锤百炼的普罗大众。
王菲向左，那英向右。
王菲是理想，那英是我们。
二十年浮华一梦，终成过眼云烟。
给文章点个“在看”，致我们再也回不去的1998。
参考资料：
[1]. 《红人馆 | 王菲的飒，专治你的丧》，来源：时尚COSMO
[2]. 《王菲：今年，我50岁了》, 来源：大美人
作者：黄鲁植，高冷摩羯座，规则卫道士，北上广佛系青年，热衷研究心理学、经济学和淘宝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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