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8年，我国宠物数量已超过1.68亿只，种类以猫和狗为主。宠物经济发展迅猛，在中国历史上，宠物向来都是富人的标配。而今养宠物的观念已经深入人心，宠物成为很多家庭中的一员，一代人的记忆。从南方到北方、从城市到乡村、从老年到青年，不同年代、地域的人对于宠物也往往有着不同的记忆，也许是一只不够机灵但足够忠诚的土狗，也许是一只惹人生气但眼神清澈的笨猫，生命中总有一只宠物是你心底最温暖的秘密。
”
▲国画家许麟庐画作：斗蛐蛐
“宠物”一词，诞生之初即有明显的被人圈养和疼爱的意思。中国历史上，养宠物本是富人和风雅文人的热衷所在，比如汉武帝圈养汗血宝马、八旗子弟养蛐蛐；普通家庭饲养猫和狗主要是为实用，但在跟它们的朝夕相处间，也结下了深厚感情。
时光荏苒，当初随手喂养的猫狗成了“铲屎官”们心尖儿上的“主子”。微博上有关“猫”的超级话题有13.8亿阅读、5.7万帖子、6.3万粉丝，“狗”的超级话题有1.8亿阅读、4千多帖子、1.1万粉丝。用户对萌宠的追捧，不仅使“云养猫”“云养狗”群体涌现，还催生了不少网红宠物和萌宠博主。
▲中华田园犬身上带着我们那抹挥之不去的乡愁
然而，这种热爱并非一蹴而就，人们对宠物从实用需求向情感需求的转变经历了漫长时光。
01
-各司其职，本土猫狗也要“不劳动者不得食”-
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国人对宠物的热情犹在。但建国伊始，养宠物的观念还比较模糊，仅在生活较宽裕的城市居民中间流行；普通家庭对家禽家畜更加看重，养殖猫狗多是为了实用。
▲狸花猫是中国特产的猫咪
“村里猫很好养，自己捉老鼠吃”
被访者：农民，地点：广东
这种情况在贫困地区较为普遍，广东一对农民老夫妇告诉笔者：他们长期养牲畜，现在还在养，这些牛和鸡鸭对于他们来说，跟城市人的猫狗宠物一样很珍贵。建国初期，家里人口比较多，除了种地没有其他营生，收入跟不上，就养些鸡鸭等牲畜作为家庭的经济来源。当时媳妇坐月子还能吃上鸡蛋，惹得十里八乡都很羡慕。他们家养猫，就是是保护家里粮食不被糟蹋，“那时候的’养’跟现在的’养’可真不一样，当时老鼠多，都没给猫喂过东西，它自己会捉老鼠。”养狗为了看家护院，但养狗比养猫的多，猫经常会上床，猫毛和粪便很难处理，养狗更省心。
“城里养猫狗不多，农村不过一村一两只”
采访对象：天津国棉老厂长 采访地点：天津
据老人回忆，50年代，无论城市还是农村，均没有现在宠物的概念。当时热火朝天搞建设，每人理会猫猫狗狗的事情。当时厂工住在集体宿舍，白天黑夜倒班工作，没有养狗养猫的。农村也没有多少，一村一两只土狗，养着看家护院，守着家里的几只鸡。当时只有村里有职位的人才能养得起家禽，比如支书、会计等。“谁家养只鹅能下蛋，绝对是了不起的，80年代之后才能见到成群的鸡鸭。”
▲图为老舍散文猫入选小学课本
这种注重猫狗实用性的风气，文学作品中也有呈现。著名作家老舍在《新观察》1959年第16期发表散文《猫》，结尾感叹，国家灭鼠等“除四害运动”大获成功，猫咪的威风也削减不少，但“灭鼠比爱猫重要”。
在那时，人们对动物的需求更多停留于实际功用：不论品种和相貌，只要能给看家护院、逮鼠护粮，就是全家的大宝贝、小“宠物”。
02
-感情萌芽期：田园犬“大黄”成了下乡知青的生活之友-
▲中华田园犬
20世纪60到70年代，中华田园犬仍作为中国本土犬只，在广袤的农村地区履行看家护院职责，但它们往往被称作“土狗”“柴狗”，但这不代表中华田园犬不能成为人们的挚友。在60年代漫长的上山下乡岁月里，中华田园犬“大黄”就成了一位山西知青的患难好友。
“懂事的大黄”
被访者：插队山西的知青，采访地点：北京
六七十年代很多年轻人下乡支援乡村建设，十六七岁青春烂漫的年纪自然对小动物有天然的亲近感。一位现年60岁的北京知青在回忆当年知青岁月时提到他跟同队的知青一起养了一只大黄狗，“我后来养过很多纯种狗，（土狗）大黄是最聪明懂事的。”据说，大黄非常神奇，会看人，能分清村民和知青，不仅是同村的，外村面生的知青也分得清。即使知青的衣服破破烂烂，它见了也拼命摇尾巴。不过只要村民一进宿舍的院子，大黄的态度就会变得非常凶，又扑又叫。外村的知青都非常羡慕他们的这条土狗，至少能给当地的村民个提醒，不敢乱拿知青的东西。
▲知青在农村，与土生土长的柴犬关系密切
然而，亲人又机敏的中华田园犬当时在城市里的饲养率不高，有时给人以“肮脏”“土气”的印象。直至最近，人们才对该款看来普通又冒着土气的狗狗有所改观。
尽管中华田园犬也有数支纯种的分支，诸如中国唐犬等，但在生活中更常见的是血统紊乱、犬种难辨的“大黄狗”。
▲中华田园犬，眼神仍略显土气
由于其貌不扬，有的地方非纯种的中华田园犬常被视如草芥，成为盘中餐也难获同情，甚至有人将中华田园犬视为食材加以养殖，尽管食狗者并不多见，却也在国外形成了中国人食用伴侣动物的负面印象。本土猫犬无法进入宠物行列，一般市民家中“有狗自外国来，不亦乐乎”并未随着国门打开而迅速到来，伴随着80后小朋友成长的，是蜗牛、蟋蟀等小生灵，猫咪的形象也逐渐鲜活，不再必须干活换口粮。
03
-改革春风吹满地，似是而非，
没什么用的宠物成为80后伙伴-
上世纪80年代，国家实施改革开放，宠物概念在朦胧中开始普及，宠物的范围更广。人们将孩提时代遇到一切动物都当作宠物来喂养，如蜗牛、蟋蟀等动物，但主要是孩子自发的行为，没有上升到家庭高度。人们喂养它们的时间较为短暂，尚未形成如今人与宠物之前的亲密关系，更遑论情感依赖，但实用性已经退居其次。当然，当时最接近现代宠物概念的，是讨喜的猫咪。中国的80后在幼时有了朦胧印象，才会给后来的宠物文化发展奠下基础。
▲王昱珩
“亲近自然的80后”
被访者：王昱珩 ，采访地点：北京
大型真人秀《最强大脑》的第二季、第四季“明星”选手，第三季队长——王昱珩以“微观辨水”得名“水哥”。节目外的他，在家中饲养了各种动植物，不大的家中仿佛一个微型的动植物园。图为“水哥”与爱宠——鹦鹉帅帅。
水哥陈言，这种养动物的爱好从很小的时候就养成了。小时候他曾悉心照料一只受伤的鸽子，康复而放飞鸽子之后，鸽子还会每天飞回来看他。周末的时候，水哥就爱蹲在大院门口，看老头用脸盆卖小金鱼，还扒过砖缝里的蛐蛐，去农贸市场免费收养濒死的小鸡，还养过小兔子等等各种动物：
“蓝天白云，阳光撒在那个盆里面，每一个蹲在那的人脸上都荡漾着那种喜悦，其实是反射”，“反正这样的事情特别多，我要是说起来脑子里面全是这样的碎片，很多很多。”
各类生机盎然的小动物在王昱珩的童年里来了又去，给童年增添了许多亮色以外，也许就是他能成为如此亲近自然的人的渊源之一。
▲著名作家杨绛
“喵趣横生：作家笔下的猫咪‘花花儿’”
改革春风吹拂之下，走过几个世代的著名作家杨绛也开始记录身旁不太有用，却充满闲情逸致的小生灵。杨绛1988年发表散文《花花儿》，记录了和钱锺书一起饲养爱猫的生活，因为“狗认人，猫认屋”，她家猫咪花花儿依恋旧屋，主人搬家时被装入布袋乔迁新居：
“拴了三天才渐渐习惯，偶一开门就一道电光似的向邻近树木繁密的果园蹿去，跑得无影无踪，一去不返。”
这种类型的家养生物，仍难算真正意义的宠物。和以往一样，除了少数市民，80年代家养的猫咪并不多见。
04
-大城市放行宠物饲养,
城镇漂泊的孤独催生陪伴需求-
上世纪90年代开始，养宠物的人们日益增多。1992年，国家一级专业性社会团队——中国小动物保护协会经农业部批准后成立，在宣传动物保护、宣传“宠物”理念发挥了重要作用。这时，宠物更多被当作给予陪伴的“家人”，而非不再是某种工具。在节奏快的大城市以及二三线城市，很多80后、90后成为猫奴，对“铲屎官”身份乐此不疲。
▲上海女白领与猫
“养猫让自己生活不再孤单”
被访者：独居女白领莉莉丝，采访地点：上海
莉莉丝回忆说，自己从小喜欢小动物，现在比以前更费财力，但也让自己不再孤单。她小时候家里也有养宠物，到京工作以后自己租房子住，刚好同事家的猫咪生了一窝小猫咪，问她要不要，她想也没想就答应了，果断领养了一只。领养之后才发现养猫的财务成本非常高，要买猫粮、猫零食、猫爬架、猫砂盆、驱虫药等等。精力投入也大，每天都要照顾，陪说话，陪玩，过年过节还要带着猫坐飞机回家，出差的时候也总怕猫饿着。“父母开始觉得我在外地自己都照顾不好，一开始并不支持，我比较冲动，先斩后奏直接领养了。每次跟老人打电话，不断说服他们，他们也觉得我一个人孤单，有猫咪陪伴会好一些，现在也支持。”
▲来自国外的金毛犬被视为聪明的宠物
05
-“政策变迁开绿灯，
经济发展铲屎官改善主子生活”-
1994年，《北京市严格限制养犬规定》出台。此前，北京市执行禁养政策，甚至成立专门的“打狗办”。1994年开始“严格限制养犬”，直到2003年出现“养犬管理”，养犬政策逐步放开，城市化进程中，许多远离家乡的北漂开始以宠物为伴。
▲宠物商店的店主在给宠物美容
此前，养狗政策虽然放开，但犬类登记往往需要上千元，相对当时的消费水平，这无疑是不小的开支，因此，养狗可以看做“炫富”。北京市朝阳区的一家宠物商店的店主说，养宠人的经济水平体现在对宠物种类及其用品的选择和开支上。他们不仅会从一开始就选择好看的纯种猫狗，而且会精心挑选品质优良、价格不菲的进口粮、玩具等等，有的还会定期给自家“孩子”洗澡、美容、上宠物学校，甚至安排“相亲”，宠物生命比人类更短，最先进的克隆技术也应用在了宠物身上……
因此，中国养宠风行,背后的原因一是城镇化率提升，传统大家庭结构被年轻小家庭甚至独居结构取而代之，而空巢家庭和“丁克”家庭数量渐增，人们不愿再回到空荡荡的家，更希望开门能迎来一双期盼而单纯的目光。其次，居民消费水平提升，结构改善，支出的天平也向喜爱的事物倾斜。据中国农业大学动物医学院的资料显示，当一个国家的人均GDP在3000～8000 美元，宠物产业就会迅猛发展。中国已有相当多城市达到这一水平。北京、上海、广州等地宠物行业都已经相当发达。
06
-宠物幸福指数随经济升高，
流浪宠物难题谁买单？-
国内宠物市场的繁荣背后，是中国不断壮大的经济在撑腰。
哈士奇的蓝色眼珠十分友善，与阿拉斯加一样都是雪橇犬，精力旺盛，以拆家为乐
自中国市场的大门向世界打开之后，商品经济不断增长，宠物繁殖贩卖行业也不断引进了外国优良品种。犬类方面，有蠢萌的哈士奇、聪敏的边牧、善良的金毛等；而猫类方面则更多，从常见的英国短毛猫、美国短毛猫到异国猫、缅因猫等，甚至还有为猫毛过敏的爱猫人士特别培育的新品种——斯芬克斯无毛猫。
“猫咪的血统更重要”
被访者：猫舍主人Nazsumi，地点：太原
宠物繁殖业有利可图，但仍以外国品种为主。以“猫舍”为例，猫舍往往从顶级猫舍中引入品种相貌极佳的猫培育后代，科学饲养后贩卖。根据血统、长相等定价，一只纯种小猫的价格往往上千元，而配备证书、接种疫苗和绝育的小猫往往价格更高。
Nazsumi表示，从事这行最初单纯因为爱猫，后来随着事业发展，逐渐产生了野心：“就是那种欲望膨胀的感觉，就想拥有，想自己的猫也那么优秀，然后猫就越来越多，顺其自然的做成了猫舍。从购买第一只繁育级小猫要向家里借钱，到事业起色很好、经济独立只花了几年。”
这位主人略带自豪地形容：“客户大多是对猫咪有所了解，对猫舍有了解，做过初步工作，对宠物质量要求较高，愿意选择靠谱的品相优秀的宠物，算是行业中的高端客户。猫舍是封闭式猫舍，不接受上门参观，客户基本覆盖全国各地乃至至国外。”
宠物市场机遇与挑战并存。如海外优势品牌挤占市场，“蓝海”逐渐变成“红海”，国内品牌如何杀出重围？以猫舍为例，无证培育的“后院”猫舍仍在横行，牟取暴利，受访的猫舍主人也形容这个行业“鱼龙混杂”，宠物行业仍需相关法律法规将其规范化。
根据《2018年中国宠物行业白皮书》，中国城镇养宠物用户已经达到了7355万人（含水族），其中城镇养狗、养猫人数达5648万人，全国城镇犬猫数量达到9149万只。如此大规模宠物饲养给官方管理带来不小压力和挑战。相比国外成熟而严格的犬类饲养法律体系，我国此类法律体系尚欠完备，宠物犬只增加伴随的无证养狗、遛狗不栓绳、事后难以追责等问题依然存在。
“养狗的风险不能让别人承担”
被访者：养狗情侣实苏和青鸟，地点：北京
实苏和青鸟是一对养狗多年的情侣，对自己的狗狗看管较严，但仍坦言自己每次看到不文明养犬的新闻都非常生气和担忧：“父母和我们还是比较担心的。虽然说金毛还是比较亲近人，但其个头较大，越长越大，突然接近，人多少都有点害怕。主人可能觉得还好点，但对陌生人来说，金毛那么大，万一出去不戴链子，可能会伤了别人，我们都比较害怕。”
有人看管的狗狗尚且如此，无主的可怜流浪狗更甚。许多城市没有从严落实宠物犬登记制度，其数量特别是流浪狗的数量，难以准确统计。最近几年养狗的门槛降低，不负责任的主人将狗狗遗弃，成为了自然繁殖以外，流浪狗增多的重要原因。这些狗狗有可能身带病毒，袭击市民以后更可能导致致命的狂犬病发作。国内多地都有恶犬伤人事件发生，其中多数都因没有或找不到狗主人而无法追责。
▲街头流浪狗
这项问题现在已经十分严重。据国家卫生部2009年发布的《中国狂犬病防治现状》，依据人用狂犬病疫苗的使用量估计全，国内大陆地区每年被动物伤害的数量多达4000万人。
宠物增多使法律法规漏洞暴露，但也有好的一面，宠物行业随之兴起，不仅有了专门的宠物机构，还孵化出了宠物用品、宠物殡葬、医疗美容等细分市场，形成了完整的产业链。根据中商产业研究院统计，2017年中国宠物行业市场规模达到1470亿元，同比增长20.5%。2018年中国宠物消费市场规模达到1708亿。
07
-结语：“猫狗双全”的生活-
人们宠物观念、需求的变化及宠物行业的蓬勃发展，根本上反映出的是基于经济发展的社会变迁下人们精神需求的改变，甚至有年轻人把“猫狗双全”当成人生目标。如果不能两全，人们选猫还是狗仍有重大区别。
根据《2018年中国宠物行业白皮书》，中国人饲养宠物，猫和狗占据绝大部分。养宠消费人群中，狗主人和猫主人均以80后、90后为主。狗消费人群女性占比87.5%，半数以上拥有本科及以上学历，企业一般员工较多；而养猫人群则以白领、学生为主。白领族群工作压力较大，对于这类群体，他们可能更期盼能从宠物身上缓解压力、排解孤独。
观望未来，萌宠们必将具有更多的伴侣属性，让人们心灵得到慰藉，中华田园犬仍难与外国犬只在城市争宠，而会与狸花猫等田园品种继续在普通人家扎根，给快节奏的现代家庭生活增加生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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