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詹小注：
前天，老詹公号发了一篇文章《豌豆尖》，
没想到引发不少人对家乡和儿时的回忆。
杨乔说，在我们老家，豌豆尖、折耳根，
那可是要绑在一起的，都是特殊的味道！
我说正好嘛，你以前不是写过一篇文章，
题目好像就叫《折耳根》呢，还记得吗？
咋不记得！找出来，可以在公号发表呀。
诺，就是下面这篇，确实写得相当精彩。
折耳根
杨乔
记者部海帆去四川出差，特托他捎点家乡的新鲜蔬菜，当海帆将豌豆尖、红油菜苔、折耳根交给我时，我激动地对海帆说，谢谢你啦！带这么多家乡菜！特别是折耳根，了却了我多年来的心愿。“水灵灵、绿色、绿色象征生命、生命之树长青、回归大自然……”等字眼一下子全从脑海里冒了出来。
折耳根，是我喜爱的一种家乡菜，长在潮润的田埂上，叶子没长开时，小小的，卷卷的，形状如马的耳朵，白色的根须顺着田埂四周无限地延长。春天，叶子嫩绿时，人们从根部摘下它的叶子；秋冬，叶子老了，人们又刨出它的根，因此大家叫它折耳根。无论是叶子还是它的根都好吃。
多年未见了，现看到它，格外亲切。我马上拌出一点来慢慢咀嚼，边吃边闻，临睡前又拿出来吃上两口。并照儿时见妈妈时做的一样：洗净、切碎、撒盐、放上各种佐料，第二天带到单位，兴致勃勃地给同事朋友们献上一颗爱心，请他们分享一下我的折耳根。谁知，大家都不爱吃！都说有股土腥味。说它腥，这倒是真的，它的学名就叫鱼腥草，清热解毒，可以治病。
当然，也有知音，那就是汪朗。他说折耳根有股特殊的清香，不但他爱吃，连他的女儿也特别喜欢，大口大口地吃。真可谓吃瓜吃菜，各有所爱。
见物思人，忆人思物。吃着折耳根，不仅重新品尝到了家乡特产，还将思绪追忆到那已逝去的遥远的年代。
1960年，正值三年困难时期，由于营养不良，我长得很瘦小，哪儿都不长，就是眼睛很明，嗅觉很灵。一天放学回家，一进门便闻到一股奇香——在那个年代是很难闻到的香味！很快便寻到那香味是从炉子上砂锅里散发出来的。
外婆（重庆江津把外婆叫嘎嘎）告诉我，二娃，你孃孃（妈妈的妹妹北方叫姨）回来了。孃孃在外地工作，一向对我们家不错，上学时寄上学费钱；过节寄上一张贺年片，写上贺词；或给我们买扎小辩用的塑料带子。孃孃身体不好，患有风湿心脏病。外婆说孃孃是回来养病的，锅里煮的是药。
哪有这么香的药呵！我揭开锅盖偷偷一看，原来煮的是鸭子！在收拾干净的鸭屁股后边，开了一个小小的膛，里面用折耳根、皂角刺将鸭肚子填得满满的。外婆说这是治风湿的单方。虽说是药，却实在馋人哪！于是我就一直围着炉子在外婆的身后转来转去。
在我们几姊妹中，外婆是最疼我的。有时我想去买节又甜又脆的罗汉甘蔗或苕丝糖但又说不出来时，只要老跟着外婆走，她便会慈爱地问，是不是又要钱哪？于是总要给上几分或一角。可今天外婆怎么一点不理解我的意思呢？转了半天，她一点反应都没有！（以后我才逐渐明白外婆的苦衷，每天全家七八口人要吃饭，还要照顾生病的孃孃，她只能顾一头）。
终于，外婆出门去了，我一下子揭开砂锅盖，不怕被开着大泡的汤烫着手，把手伸到鸭肚子里取出一根折耳根就往嘴里送——又烫！又香！又面！吃了一根还不过瘾，又从翻腾着的锅里捞出第二根，这才满足了，离去了……
此事已过去了许多年，我的外婆和孃孃早已相继过世。后来，我从家乡到凉山州当知青，结婚成家后又来到北京，生活比原来好了许多，但折耳根在我心中总是难以忘却。在我儿时最馋的时候，从它那里我曾经得到过满足。
在我的家乡自贡贡井有一条旭水河，平桥下有一个很大的回水荡（漩窝），人们叫它鸭儿荡，据说凡是远离家乡的人，无论去得多久多远，都会回来的，就是因为回水荡能把人吸回来。可我却是再也回不去了！但家乡那山、那水、那人、那物、那草、那木，都将成为我记忆里的一块铁。
（原载《经济报人》1999年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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