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欣月制
文/李少云
小时候，跟着父母去了遥远的戈壁滩农场医院，汽车要颠簸两天才可以到达那里，那条路就是青藏公路。那里是个艰苦的地方，蚊子多，海拔高，紫外线强，早晚温差大，沙尘暴是常见现象。一望无际的荒漠，沙尘暴一来就会遮天蔽日，风沙满天飞舞。因为沙尘的原因，土坯房不严实的门窗里总是会吹进来很多的沙尘，每次做饭时，母亲总要细致地清扫。
那年代生活艰苦，但是再艰苦人还是要吃饭，粮店里定量供应的粮食总是不够吃，苞谷面、青稞面、小麦面、大米……我最喜欢吃白白的大米饭，可大米供应得最少，一个月也吃不了几次大米饭。我不喜欢吃甜丝丝的苞谷面，蒸的馒头黄不拉几，我也不喜欢吃干涩的难以下咽的青稞面，蒸的馒头黑不拉几的。母亲最常做的饭就是寸寸面了，因为是小麦面，至少是白的，做馒头也好吃，做大饼更好吃。有时候我肚子饿了，等不及母亲做好饭，就会先拿一个馒头跑出去，一手吃着馒头，一手拿着土疙瘩和小朋友们在墙上乱写乱画，一不小心就吃一口土疙瘩。
父母是青海人，自然而然地经常做寸寸面，那时我还谈不上自己是不是喜欢吃寸寸面。也许，只是玩得饿了仅仅填饱自己的肚子而已。我的印象中，有次吃寸寸面，是我在外面刚玩回来，冻得流清鼻子，饭还没吃一口清鼻子就先流进了碗里，然后我就吃不下去了。父亲不知缘由，望着我催促道：赶紧吃饭。我哭啼了起来，嘟囔道：鼻子流进碗里了。父亲忙把我的碗端过去，仔细地瞅了瞅，用筷子拨拉了几下，然后把碗给我端回来，不在意地说：没啥关系，赶紧吃。我立马倔强地回道：我不吃……父亲实在没有法子，舍不得倒掉那碗饭，把我的饭倒在了自己刚吃完的碗里，又给我重新盛了一碗。我看着父亲吃那有着我清鼻子的寸寸面，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傻傻地看着父亲吃……我自己却始终也没有吃。
寸寸面是一种手擀的汤面条，主要用小麦面调成适当硬度的面团，揉匀后用面擀杖擀开擀薄，然后再切成韭叶宽、约寸多长的短面条，在配有肉丁和蔬菜丁的汤锅中煮熟即可……由此看来，寸寸面相比搓面鱼、猫耳朵、拉面、面片来说做起来还是简单、快捷、方便的，也是青海人家最基本的家常饭。
由于戈壁滩的自然条件不好，最初的那些年，喝不到牛奶，喝不上太多的米粥，也很少吃到多样化的蔬菜，看着瘦弱不堪的我，父母总会把我送回丹噶尔古城不远的多吧小镇农村我的外奶奶家里调养一段时间。相对来说，我还是喜欢吃外奶奶做的寸寸面。外奶奶家的院里种有各式的蔬菜，寸寸面的汤锅里会有很多绿色的蔬菜。我时常拉着笨重的风匣看着灶火里扑扑升起的炉火，看着沸腾的汤锅里下上洋芋片。待到洋芋片熟了，外奶奶会先给我盛上一碗洋芋片让我垫肚子，那时间我就是喜欢吃洋芋片，寸寸倒是无所谓。其实，寸寸面是很香的，特别是当那一铁勺滚烫的炝油葱花浇到锅里时，葱花的香味便顿时弥漫了整个厨房，让你垂涎欲滴。劳作了一天的外爷爷坐在台沿下总是吃得津津有味，吃完了一碗还会再来一碗。
当我离开外奶奶家时，外奶奶总会做一锅香香的寸寸面，切上难得吃上一顿的肉丁，泡上一碗干蘑菇，在地里拔上一个萝卜、几朵小油菜，掐上一两根香菜，再摘上一棵葱切成葱花……一锅丰盛的寸寸面就做出来了，有肉和蘑菇的寸寸面真香，我回到戈壁滩了还一直在惦记。
后来，我有了两个弟弟，父母为了解决好我们的吃喝，也在自家的小院里种上了小油菜、小葱、萝卜和香菜，至少寸寸面里有了绿色。我上小学了，也慢慢开始帮着母亲做一些家务，揉面蒸馒头、炕饼子。再大些的时候，我也学会了擀面，揉好面用擀面杖费劲地擀开，薄厚不均匀，这擀擀那擀擀，然后从中间一刀切开擀好的面，撒上干面粉对折后再从中间一刀切开，再撒一层干面粉再对折过去，差不多寸多长宽就开始切着粗细不均匀的丝儿，将凑着做好一顿寸寸面，母亲看着我偷偷地乐着，至少我可以顶一个女孩子了。父亲是外科医生，经常给病人做手术，很晚才回来，吃着我做的寸寸面还津津有味，完全没有发觉这寸寸面是这样的薄厚、粗细不均匀。
我和两个弟弟都玩性大，总是在外面玩耍得不着家。要么去草滩滩的水潭里捉泥鳅，要么去沙滩里和小伙伴们玩打仗的游戏，玩得真是不亦乐乎。远处不去玩了就会跑到大院里玩起来，院子里有早期的防空洞，钻进去玩地道战打着土疙瘩，也玩捉迷藏的游戏，搞得满身是土，回到家里了就会挨上一顿揍。母亲做好了一锅的寸寸面，两个弟弟哭哭啼啼地吃着，眼泪进了碗里也不知道，一边吃一边哭。我赌气，死活也不去吃受气的饭。
我们农场小学初建不久，随着孩子们的逐渐增多，现有教室不够用，老师也不够用，我们每天都是上半天课，学生们轮流要么上午要么下午，所以我们有着充足的时间去玩耍。一日，我去了医院一侧的水渠处玩耍，水渠里没有水，于是就堆了一小堆黄土，然后解开裤子撒了一泡热乎乎的尿玩起了尿泥，捏出的泥坦克热乎乎的，晒在炎炎烈日下，一会儿就干固了。水渠旁边是医院的太平间，有些胆怯的我走过去往里面愁了一眼，父亲正在太平间做尸体解剖，有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提了一个水桶出来，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一个血淋淋的内脏端详了半天后放进桶里。我吓坏了，撒腿就跑了，跑得远远的地方。我去别处玩了一下午，玩得肚子饿了才回家。母亲还没有下班，两个弟弟也不知道跑哪里去玩了。父亲也许是肚子饿了，一个人在家匆忙地做了寸寸面，给我盛了一碗，然后父亲就自己匆忙地吃了起来。父亲的手白白的，那碗寸寸面也是白白的，里面没有一点绿色的蔬菜，只有白萝卜丝和白面丝儿混合在一起。父亲手法细致，切的萝卜丝和面丝一样的细，粗眼会分不清那是萝卜丝那是面丝儿。由于匆忙地做饭，寸寸面里竟然没有一点点绿色的葱花儿。那时，我们搬了新家，院子里没有种上蔬菜，父亲也没有时间出去买，或许这个原因，寸寸面里就没有一点的绿色蔬菜。父亲身上不时散发出一股来苏水的味道，跟那太平间散发出来的是同一个味道。我又想起了那个血淋淋的内脏，无论如何我也是吃不下这碗白不拉几的寸寸面，我一直恶心，甚至想吐。
以后，我再也不吃寸寸面了，即使是再香的羊肉蘑菇寸寸面也不想去吃，一看到寸寸面我就会想起那个内脏，就会犯起恶心，而这种恶心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我一直不吃父亲做的饭。父亲恼怒地说：我还想着让你以后接我的班去学医！就你这个心理状态怎么行？是的，我生来就担子小，不敢见血，第一次杀鸡就心惊肉跳的下不去手，干脆哆嗦着把鸡闷死在水盆里。直到现在我也不吃寸寸面，也不吃旗花面，只要是擀面杖擀出来刀切的面条都不吃，这是根深蒂固的，永远也无法改变。
媳妇是外地人，他们一家也来青海六十多年了，也习惯于做青海寸寸面吃，吃得还很是舒服，媳妇也喜欢做寸寸面吃。如今的生活条件好了，每顿饭都不会少了肉，寸寸面的做法也是随心所欲。切上羊肉丁，黄蘑菇、白萝卜、洋芋片、小油菜、奶白菜、西红柿、芹菜、菠菜、菜瓜、洋芋……可配的蔬菜实在是太多了。我是青海人，在戈壁滩生活了近二十年，却和南方人一样喜欢吃大米饭。媳妇看到我写这篇文章，饶有兴味地说：我这会突然想吃寸寸面了，晚上我们来一锅地道的羊肉蘑菇寸寸面，炝上香香的葱花，炝上一小碗韭拉、一小碗辣子，炝上一盘笋丝，再炝上一盘我在冰箱里腌制的花菜，那味道真是美极了……哎呀呀！我在心里想，要是把寸寸面换成家常面片该多好？面片、拉面我还是一直吃的，或者是换成……散一锅羊肉蘑菇洋芋的拌汤也比那寸寸面好吃得多。
朋友们，你们喜欢吃寸寸面吗？不喜欢吃的一定跟我一样有个故事在心里，方便写出来吗？好了，本文到此为止，祝愿大家吃好青海美食，身体健康，不要忘记将青海美食文化发扬光大，让青海美食更多地进入舌尖上的中国。
李少云，男，一九六六年生，青海省湟源县人，湟源县作家协会会员。青海读书会签约作者。作品散见各文学媒体平台及报纸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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