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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吴军，欢迎你加入这次世界文明的探索之旅。
上一封信，我给你介绍了苏美尔人发明的轮子、帆船、计量单位等伟大创造。这些东西虽然看似简单，却改变了世界。今天这封信，我要给你讲讲苏美尔人另外一项重要的文明成就——楔形文字。
人类的文明离不开文字和书写系统。在没有文字之前，人类一辈子积累起来的经验和知识，只能靠口口相传教给后代。这种传递信息的方法难免会有所失真，而且传递的范围有限，很多有用的知识很快就会失传。
在欧洲中世纪时这种事情就发生过，古希腊和罗马人所发明的技术，到文艺复兴的初期就失传了。这个时候的欧洲人居然造不出古罗马时期的建筑了。后来，当古希腊的科学著作从阿拉伯地区传回到欧洲后，欧洲开始了文艺复兴，科学和技术才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
文字还有另一个重要作用，就是提高社会的管理水平。管理阶层不可能靠口头命令管理一个幅员辽阔的国家，需要通过文字的旨意传达命令，也需要通过文字的汇报获得信息。
那么，文字是如何出现的呢？这就是这一封信，我想跟你分享的内容。
你肯定知道，在人类的发展过程中，语言起到了重大的作用。如果没有语言，一代人所获得的经验是很难传递给下一代人的，唯一的传递方式就是自然选择。比如，一只鸟吃了一个色彩斑斓的、有毒的蝴蝶死了。而同一种鸟的另外一只，因为基因略有差异，会躲着那种漂亮的蝴蝶，它就生存了下来。
这种鸟，通过基因的传承，把躲避毒蝴蝶的信息传递给了后代。但是，这样的信息传递不仅要以生命为代价，而且速度非常慢，每一代也传递不了太多的信息。
但人类在有了语言之后，情况就不同了。他们除了通过基因向下一代传递信息之外，还多了一条更便捷的途径，就是通过语言。一个社会文明程度越高，语言就越复杂。这里，不妨借用一下著名哲学家、语言学家维特根斯坦的话，“我语言的边界，就是我世界的边界”。
但是语言又不同于文字。在没有录音设备的年代，只通过语言传递信息有很多不足之处。比如我们常说空口无凭，张三把自己的想法口头传递给李四。李四如果不认可，他可以装作没听见，或者故意曲解张三的话，然后按照自己的想法再传播。这就让信息的传递中断，或者加入了噪音。
当然，单纯的语言通信更大的问题在于，它只能向在场的人传递信息，因此传递的范围非常有限。比如，我们今天没人能够听到孔子的话，要不是前人留下了文字记载，我们甚至不知道曾经有过这样一位先哲。
即便不需要向他人传递信息，只是记下自己的想法，口头语言也办不到，以至于在没有文字之前，可能有很多好想法转瞬就忘了。
事实上，人类最初发明文字可能还不是要向他人传递信息，而是为了把自己的想法记录下来。最容易想到的做法，就是用图画记录所见所闻和脑子所想。考古学家在西班牙坎塔布里亚自治区的阿尔塔米拉洞窟中，发现了11000-17000年前的岩画，包括风景图和大型动物画像。这些图画从一个侧面把当时人类的生活情况给记录了下来。
阿尔塔米拉岩画
当然，人类不可能把什么事情都用图画的方式记录。为了方便，图画被逐渐简化成了象形的符号，这便是文字的雏形。当然，这个简化的过程非常漫长，因为从形象思维发展到抽象思维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从刻写图形一样的类文字，到发明真正的象形文字，这个过程需要完成两个飞跃。
第一是抽象化。人们说话的语速通常是每分钟250-300个音节，相当于大约100-130个英语单词，或者250-300个汉字，而即便用今天已经被大幅简化的文字书写，也比说话的语速要慢得多。
如果语言中每一个词都是一幅很复杂的画，书写的速度会慢得难以接受，更何况一块泥板或者木片也刻不了几个字，因此需要用简单的符号代替人们所谈论的对象和概念。比如用两只角代表羊，用几个叶子代表庄稼等等。
第二个飞跃是达成共识。比如，有些人认为两只犄角代表羊，而有人则认为代表牛，这就麻烦了。直到今天，文字还会有歧义。
比如nova一词在英语里是新星的意思，但是在西班牙语中no va是“不走”的意思。美国通用汽车公司曾经设计了一款针对拉美市场的汽车，起名叫no va，结果到了那里根本卖不出去，因为不会有人愿意买一辆不走的汽车。这就是没有达成共识的结果。在古代中国，秦始皇统一文字的行动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出于统一共识这个目的。
对于文字的出现，别看咱们现在概括起来简单，但无论是完成上述哪一个飞跃，都需要经过上千年的时间。在大约6000年前，苏美尔人发明了人类最早的文字，表意的楔形文字。
世界上各种古老的语言，最初的文字都是象形的，古埃及和古中国自不必说，即使被认为是拼音文字的楔形文字，其实也是从象形文字演化而来的。我们不妨来看几个字，就能体会文字是如何从象形的，变成更抽象的楔形的。
我给你放了一张图，在下面的图中，第二列是最初的象形文字，从它们的形状，大家可以猜出其含义。比如“头”这个词，一开始就是一个人头。然后，经过大约一千多年的简化，这些文字开始变得抽象起来（图中第三列），如果不对照第二列，已经不大好猜出“头”这个字了。
又经过大约一千年，这些文字就完全形成了楔形，这时我们已经完全无法猜测它们的意思了。到此为止，楔形文字已经完全是一种拼音文字了。
楔形文字的过渡
为什么人类要放弃更直观的象形文字，用抽象的、需要学习才能认得的文字表达含义呢？这就不得不讲讲抽象文字的优势。
抽象文字的第一个优势，就是书写简单，这一点我们后面还会讲到。第二个优势，就是能够抽象出概念，特别是各种动作的概念。
在生活中，对有些概念的形象大家很容易达成共识，比如描述各种具体事物的名词，马、牛、羊，大山、大河等等。对于这种词，人们用一个形象的符号代表它们就可以了。
但是，对于描述行为的词和状态性质的词，也就是那些动词和形容词，就不好用图画来画了。比如如何描述“思考”或者颜色，显然不容易用形象的图形来描述了，只好用一个抽象的符号来表达。
能做到这一点，就是人类文明的一大进步。当一种文字中有了动词，它就不仅能记录简单的对象，而且能表达一个复杂而完整的意思，比如“我喜欢小王”，那么这种语言就上升为书写系统了。
从出现简单文字，到形成书写系统，又是文明的一大飞跃。在有文字而没有书写系统的阶段，人们只能表达简单的事实和大家取得共识的概念，但无法记录和传承复杂的思想和完整的知识。在书写系统出现后，后一个问题才得到解决。
因此在今天，无论是在语言学还是历史学上，都会把文字和书写系统作为两件事分开。比如，中文和日语都可以用汉字，但是却是两个不同的书写系统。英国著名人类学家古德（Jack Goody，1919-2015）认为，“书写支撑文明”（Writing underpins civilization），让人类积攒起来的知识一代一代地传承下来。
书写系统出现之后，文明的速度进一步加快。
书写系统不仅能纵向传播信息和知识，也就是前人向后人传递，还能横向传播信息，即在同时代通过书写的文字将信息传递给其他人。这才能让相距很远，每天无法见面的人建立起一个联系紧密的社会。
此外，正是因为有了书写系统，才让我们对过去几千年前发生的很多事情有详细了解。
书写系统除了能够大大加速信息和知识的传递之外，还使得社会迅速分化。从各个文明书写系统的出现时间来看，它和奴隶社会的诞生、阶层的出现是一致的。
在古代，每一个人都会说话，但是并非每一个人都会写字。因此在近代教育普及之前，对于文字掌握的程度，特别是书写能力的高低，常常决定了他拥有多少知识，以及能够在社会组织中发挥多大的作用。也正是由于掌握读写技能对社会地位的重要性，有些文明将它变成少数精英的特权。
但是这样一来，这些文明的发展就非常缓慢，因为知识的传递受阻，比如玛雅文明便是如此。但是，依然有很多文明在普及读写能力，比如古希腊文明和中华文明，这使得它们在文明的进程中能够后来居上。
总结
书写系统的出现是人类历史的一个分水岭，我们今天把书写系统出现之后的历史称为信史，因为它们有文字记载，是可信的。而此前的历史则被称为史前。史前的历史很多是传说，需要经过考古发现才能确定哪些传说是历史的一部分，哪些是文学创作。
自此，我们已经介绍完衡量文明是否开启的三个标准，城市、冶金术和书写系统。关于书写系统，我们在后面介绍古埃及象形文字、殷商甲骨文以及腓尼基拼音时，还会再介绍。
这一讲，我跟你分享了文字的出现对人类文明的重要价值，那么我想请你想一想文字、语言对你有什么切身的影响？欢迎你给我回信，分享你的看法。
说完了世界上最古老的文字，楔形文字的发明，下一封来信，我要给你讲讲美索不达米亚地区，最有影响力的一个文明——古巴比伦。
我是吴军，我们明天见。
祝冬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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